屯是廣西等邊關地區(qū)的一種小村落,人家少則幾戶,多則幾百戶。我所在的屯是人家少的,1996年我堂二哥成婚自立門戶后,我們屯才迎來了第四戶人家。屯雖小,事可不少。
那時候,屯里有三條由人們常年踏出來的小路,彎彎曲曲如長蛇般向山的深處行進,然后盤上山腰,再竄過山頂,使勁地向山外伸去,路程最短的一條通向村里,有四公里。地處偏僻,山路崎嶇,馬成了我們屯每戶人家不可缺少的交通工具,不僅日常收糧打柴需要馬,趕集更少不了馬。我們屯到集市單程就有十五公里,家里有什么需要賣的,集日清晨天微亮就趕馬馱去,換得些錢,買些需要的東西讓馬馱回來,一去一回就是一天。
每當大人們趕集或是下地干活晚歸之時,屯里的幾個小伙伴常常扎堆在某家大門邊的墻角下等著他們。房屋四面是用黃土筑成的干裂了的墻,“人”字形的屋頂,青色的瓦。天一黑,屋里就更黑了,小伙伴們有些不安,便常常點上一盞燈。家里只有煤油燈,做飯、吃飯、拉家常、做針線活……都在煤油燈昏黃的燈光下進行。
大人們外出回到家中,首先關心的是家里是否蓄有水。水是山泉水,最初屯里用貫通的竹竿拼接引水,后來買了一種紅褐色的膠管引水,效果也好不到哪兒去,不是這兒堵就是那兒斷。豐水季節(jié)取水不算多大問題,枯水季節(jié)就不同了,往往只有低處泉眼流水,無法引到家中,只能盡可能地將水引至離家最近處,用桶裝挑回家中。大人們忙下地,挑水常常由孩子們擔起,我家也不例外。滿兩桶挑不動,只能挑兩半桶,走起來晃蕩得厲害,來回七八趟把一大缸裝滿時,我已筋疲力盡,肩上又辣又痛,渾身被汗水浸透。遇上陰雨天就更難了,山路泥濘濕滑,一不小心就腳下打滑摔倒,兩只水桶傾倒在地,無奈只得返回重新裝水。
我八歲的時候,父母親認為趕上了九年義務教育好政策,可得珍惜,一定要送我和妹妹上學讀書。可送往哪兒呢,哪兒離家都遠,總不放心。反復商量之后,父母親決定把我和妹妹送到外婆家,讓我們在外婆的照料下上學。母親每月接我們回家團聚一兩次,我家與外婆家相距足足五公里,妹妹身體嬌弱,每每是母親背著她一路爬山涉水。兩年后,鄰家的兩個小伙伴也到了上學的年紀,三家父母商定,把我們集中到村小學寄宿讀書,周末輪流接送。那時正值村小學新建教學樓,臨近開學,學生宿舍還沒有建好,我們屯聯(lián)合周邊四屯,一同出人出力出木料,建起了十間磚瓦房宿舍,我們就住在這些宿舍里一直到小學畢業(yè)。
我上初三那年,我們屯終于有了通路的機會。開挖公路需占用村里幾戶人家的一些土地,他們惜地,不肯相讓。為使屯里能夠通路,每家出一人組成四人團,到村里挨家挨戶上門曉之以情動之以理,最終促成公路動工開挖。在開挖公路的那段時間里,我和小伙伴們往返學校的時候,一次又一次用腳步測量公路的長度。
2007年初中畢業(yè)后,我去金城江上高中,之后去桂林上大學,回家的次數(shù)就越來越少了,屯里的事我沒能及時見證。
2010年暑假,我回到屯里,發(fā)現(xiàn)我們屯居然通電了!我迫不及待地向母親追問,她把這大喜事的前前后后都告訴了我。鄉(xiāng)政府決定給我們屯拉線通電,但需要我們屯出力挖坑、立桿。屯里幾家沒有覺得為難,僅有的七個勞動力冒著酷暑,自帶水糧,兩個月時間挖了上百個坑,立起了近三十根電線桿,翻山越嶺拉線,終于結束了屯里不通電的歷史。母親還說,當初周邊很多人認為我們屯勞動力太少,不可能干成,可我們就是干成了!
有了電,家家先后安裝了固定電話。第二年,在一次通話中,母親替我“遺憾”道:“鄉(xiāng)政府撥給我們屯一批鋼管、水泥,屯里合力找了穩(wěn)定的水源,修建了水池,鋪設鋼管到每家每戶,以后你回來可沒水挑了”。聽完,我激動得跳了起來,想著以后都不用挑水了,肩上頓感輕松。
路通了,電通了,水也通了,我們屯活絡了。不久,堂大哥喜結良緣,屯里又新添一戶。五戶人家擼起袖子干起來,六七年間,各自先后蓋起了兩三層的樓房,置辦了電視、冰箱、洗衣機等家電,每戶備有一輛摩托車,外出方便了很多。近兩年,在鄉(xiāng)政府的鼓勵支持下,我們屯利用地廣人稀、草資源豐盛的優(yōu)勢,種植經濟林木、核桃、油茶,發(fā)展生態(tài)養(yǎng)牛產業(yè),已初見規(guī)模。今年“五一”節(jié)假期,我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到屯里,兩三天時間里,她把屯里了解了一遍。返回臨行時她欣喜地對我說:“屯里的好日子還在后頭,以后我們要?;貋砜纯础薄?/span>
看,這就是我們屯的那些事!